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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尚父汾阳郭忠武王碑记 北宋 · 王彰
出处:全宋文卷一三六一、《八琼室金石补正》卷一○一、民国《华县县志稿》卷一七
王讳子仪,谥曰忠武,华州郑县人,刺史、赠太保敬之子。体貌修伟,天将其杰。以武举补左卫长史,历诸军使。玄宗世,当贞观治定之报,国家无事。开元末,天下益以安富,上佚下愉,危亡之端,有言无然,肆于不疑,乾蕴坤奥,舋罅日露。十五年,安禄山反,河南北兵大起。王自天德军使、朔方节度、右兵马使,诏改卫尉卿、灵武守、朔方节度使,以本军东讨。取靖边军,斩其将周万顷,蹙高秀岩于河曲,克云中、马邑,开东陉。加御史大夫。明年,蔡希德陷常山郡,执颜杲卿,贼守河北郡县。帅师下井陉,拔常山,破贼于九门。攻赵郡,生擒贼四千,皆舍之,斩伪太守郭献璆。军还,史思明以其徒踵我帅,王以骁骑五百更挑战。至行唐,贼罢将遁,我师乘之,败之于沙河。贼濆,益军角逐,王坚壁,昼守夕袭,以有馀待其弊。大蹂于嘉山,斩馘四万,生擒获甚众,思明徒跣奔博陵。河北十馀郡斩贼守以迎王师。肃宗幸灵武,朝廷新立,王与李光弼全师赴行在,国威以振。加兵部尚书、同平章事,天下倚其师以为根本。讨阿史那,定河曲。又明年,破潼关,走崔乾祐,入蒲津,夺陕郡永丰仓,潼、陕以平。加司空,关内、河东副元帅,诏帅师趣京师。与贼遇潏水之西,王师不利,合其众保武功,乞降军,为左仆射,从广平王帅蕃汉兵十五万进收长安。回纥叶护领四千骑助讨,王与修好。大战于香积寺北。俾回纥奇兵出其后,表里以攻,贼溃,斩首六万级。其守张通儒奔陕郡,收京师。严庄及通儒保陕东抗,复以大军击之。贼分兵绝归路,回纥进杀之,驰其后,发十馀矢其埃中,贼惊以败。庄、通儒奔安庆绪,保相州,东都、三河郡邑皆平。加司徒,封代国公,食邑千户。入朝,天子劳之曰:「虽吾家国,实卿再造」。乾元初,北讨,破贼河上,擒伪将安守忠。加中书令。诏以九节度之师讨安庆绪。自杏园渡河,团卫州,贼悉众来援,选射者三千伏壁,诫曰:「吾小却,贼进则登噪齐发」。将战,伪遁,贼乘及垒间。鼓噪,矢注如雨。因其骇,整众以覆之,获伪郑主安庆和,收卫州。又败贼于愁思冈。明年,思明复陷魏州,王师遇贼于邺南,大风冥晦,退保河阳。诏为东都、山南道副元帅。监军鱼朝恩忌功诬构,召还京师。王惟寇孽未殄息,忠义愤惋刑寝食,几不与贼俱生。三复用,三止之。相次,思明再陷河洛,李光弼兵败河中,太原杀其帅,乃起为河中、北庭兼泽潞节度,兴平定国副元师,封汾阳王,镇绛州。擒河中贼,诛其魁,太原亦诛害帅者,河东诸镇奉法。程元振定策立代宗,朝廷功高者恶之,以是罢副元帅,加实封七百户。高晖导吐蕃入京畿,诏为关内副元帅,镇咸阳。闻天子幸陕,遽还从驾。王献忠叛,逼丰王已下投于贼,王扈送行在,有三千骑。并南山,得武关防兵及散卒。寇陷都邑,立宗室承宏为帝,署置百官。王以万卒为前锋,营韩公堆,用长孙全绪谋,遣王甫密入长安结豪侠,齐击鼓朱雀街,虏众骇去。大军绍进,杀自署京兆尹王抚,京师复平,诏留守都邑。元振劝帝都洛避狄,代宗将然之,王论奏旧都控制,先帝宅之,以有天下,周南地狭,势不久安。上省章,即至自陕郡,赐铁券,图形御阁。仆固怀恩顿军汾州,掠并、汾诸邑。诏出镇河中,怀恩走灵州。加守太尉、北道河西通和吐蕃朔方招抚观察使,坚辞太尉,不获命,见上感泣固让,乃止不拜。怀恩引吐蕃、回纥、党项数十万南下,京师震焉。诏出镇奉天,贼至欲战,众请奋击,止之曰:「客深入,其利速战,战则有胜负。当斩语战者」。坚壁以待,竟不战而退。入朝为尚书令,又让不拜。蕃寇屡入蒲、陕,宿师复镇河中。永泰元年,怀恩将河西诸蕃三十馀万寇京畿。有诏亲征,分命李忠臣等列屯畿辅。团丁括马填诸门,民大恐惧,召王屯泾阳,师才万人,虏骑合围数重。王以李国臣、魏楚玉、程迥光、朱元宗四面拒之,以甲骑二千出没左右,虏问,报曰:「郭令公也」。回纥曰:「怀恩言天可汗弃四海,令公谢世,故从其来。怀恩欺我」。因俾谕前好,曰:「令公诚存,安得而见之」?王且出,众请无往,又请以铁骑五百从,王曰:「吾众十不当一,适足害也。至诚感神,吾无疑于虏」。即传呼曰:「令公来」。虏众持满注矢,王以数十骑徐出,免胄劳之,皆舍兵以拜曰:「吾父也」。王饮之酒,以罗锦赠诸长,欢言如故,因戒以反乘吐蕃,其羊马长数百里,天赠不可失也。众许诺。谋泄,吐蕃夜奔,回纥追之,王军踵其后,大破于灵台西原,斩首五万,生擒万人,畜产不可胜计。入朝,加封二百户。大历初,华州周智光杀监军,密诏治军讨之。且行,其将吏斩智光父子,传首京师。吐蕃入泾州,移屯泾阳。虏退,要击于灵州,斩首二万。复寇灵武,败,镇奉天,其将白元光败之于灵武。兼邠宁节度。虏再入泾州,谕其偏师大戡于潘原,俘斩万计。还朝,上封论备蕃利害,忠谠深切,极箴补药石,中时之瘉。以老避位,德宗诏摄冢宰,号尚父,加太尉、尚书令,增实封,廪给踰等。王束带治戎,要以武功显。遭唐室震荡,夷狄内侮,大忠英略,得以设施。副肃宗收复两都,定河北,禦西寇。迨事四帝,前后百战,所向必尅,功劳位尊,赫烈之宠,崇至备极,天下系望,以为依归。每征伐入朝,百官班迎,天子御楼以待,事或非意,朝廷不安。其威震主矣,古贤杰有是,皆疑逼陷祸,盖不旋踵。王惟小心一节,操行愈厉,每进位加等,固让三四,至于涕泣,终辞而止。闻捍寇讨乱,或谗间罢兵柄,诏至,命驾疾驱,喜动颜色。忠义宽厚,夷夏奸孽式畏且慕。居而安乐,向而寿考,死而庙食。九德五福,非纯贤不能以备,王实兼焉。臣道之盛,切于伊、吕,管、乐霸者之器,不足拟也。唐亡,历五朝,距今未二百年,其绩业熏灼如此,民不知王之为华人也。至和初,崔君辅为郡守,行部阅韩建祀,又得其碑于驿庭,念汾阳以叹曰:「忠义之晦,而叛逆之昭也」。亟毁建画像及其碑,营尚父庙于州城之东北隅。俾工自河北图其形,塑且肖之,画八子曜已下及其参佐将相于壁。庙成,列奏以待不先请之罪,且道王利泽加于民,其官品于圣朝,法当祀。华,王之乡邑,谨立庙郡下,以依神灵,以勖贤杰。天子嘉而许焉。又磨建碑,欲著王勋德及朝廷庙祀本末于石。事未竟,崔且代去。历三政,碑未克立。今守赵君刚署事,谒庙下,贤崔君之举,曰:「碑未立,其畀我乎」?明年,请文于太原。并道前守尝以书乞辞于京师,居朝廷者或未皇以然,因请愿须前守之报。君请益笃,曰:「文至自京师者,并刻之何害」?乃从其请。又播王之功,而得祀于今也。以诗显之。其辞曰:
唐在六世,崇极而圮。以玩易戎,如火斯炽。桓桓汾阳,惟国之纲。提师手钺,以剪乱常。定寇河北,立帝灵武。蒐兵而南,亦荡郡侮。曾不踰时,遂收二都。有家不忘,皇极之扶。孽臣遁绵,西连吐蕃。首尾屡入,以窥中原。世屯未夷,翳王驱驰。有折其谋,或蹂其师。四皇不宁,二纪征伐。我忠我勤,翼定大业。朝恩言言,元振翻翻。忌位骂功,以为王愆。王曾不怒,掩旷其度。谁评谁尤,益恭益固。武以戡乱,文以靖国。太师尚父,官爵乃极。已复而兴,其功至难。盛满则危,其处莫安。不危不难,唯王之完。有烈于民,其鬼不食。孰以庙祀,我朝之德。有严斯容,有覆斯宇。神其休止,丰我稷黍。业隆于唐,而祀于今。惟皇念功,其罔不钦。惟始惟庙,匪神伊教。允诗其功。来哲之告。
嘉祐六年辛丑岁五月癸未朔,二十八日庚戌建。
寄宋君辅 南宋 · 韩淲
押铣韵
仕则有用舍,学则有舒卷。
但愿培之深,名宦恐不免。
范欧久逾新,黄俞近莫辨。
后先行与静,信各万人选。
自是有犁锄,自是有轩冕。
如闻复授徒,乡里足称善。
青青谨对矣,话柄由我转。
杳邈天外心,其奈知德鲜。
兴言相逢时,一再仅游衍。
夜来定何杯,午后亦何脔。
达生恨弗果,情深话犹浅。
东家山水窟,气岸必洪展。
绿草三径春,幽光遍苔藓。
大理评事刘君石幢 北宋 · 王庠
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六四
宋故大理评事□君以治平三年丙午岁正月六日葬于郑之新郑县先茔之东北,以安氏祔焉。既葬之十月,其妻薛氏率其子男立幢,刻陁罗呢梵咒于其上,所以□冥福而慰茔魄也。君讳廓,字希圣,其先蒲中人,皇祐六年十一月十四日启手足于陕州之□□□□□□□□□,此不复纪。□月壬午朔,子婿朝奉郎、尚书都官员外郎、新差通判冀州军州事、上骑都尉、赐绯鱼袋王庠记。河东郡薛氏、长男进士楫、次男进士延、长孙君谟、次孙君辅。彭文遘刊。
按:乾隆《新郑县志》卷二九《金石志》,乾隆四十一年刊本。
送子舒弟赴金陵兼柬宋君辅 南宋 · 薛师石
五言律诗 押鱼韵
禄仕何方好,金陵总莫如。
庙存元帝像,家有二王书。
羽檄时方急,文才用有馀。
功名收拾了,归食会昌鱼。
孟子拾遗 宋 · 张九成
出处:全宋文卷四○四○、《横浦先生文集》卷一五
申之以孝悌之义。
谨庠序之教为何事哉?为孝悌而已。孝悌之心,自孩提以至壮长,固自行之,第未有人发明之,使之知其义以见于用也。所谓义者何也?事亲时爱恋眷慕,则孝心见矣;孝心见,仁之实也。从兄时恭谨唯诺,则悌心见矣;悌心见,义之实也。孟子以谓「智,知此二者;礼,节文此二者;乐,乐此二者」,其义岂不深哉!然其数可陈也,其义难知也,知其义而敬守之,天子之所以得天下也。行孝悌而不知其义,安能见于天下国家哉!夫「申」有举起之义,精神全在此字上,学者不可忽也。
今之乐犹古之乐。
孟子于孔子所行,一切反之。孔子雅言《诗》、《书》,执礼,其谨如此,而孟子则黜《云汉》孑遗之诗,至斥「武成漂杵」之书,谓礼有非礼之礼,谓今之乐犹古之乐,则与孔子放郑声之意大相反矣。呜呼!此孟子所以为学孔子也。昔鲁人学柳下惠者,雨夜不纳嫠妇,曰,在柳下惠则可,吾则不可,以吾不可学柳下惠之可。孔子闻之曰:「是真学柳下惠者也」。夫学贵乎能用,鲁人学柳下惠,其见于用也,乃为不可之节。孟子学孔子,其见于用也,乃一切反之,此盖所谓「观时会通,以行典礼」,而黄帝、尧、舜、「通其变,使民不倦,神而化之,使民宜之」之理也。学不能用,则终身为腐儒而已矣,故学者尚论古人,在论其世也。
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,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。
大国反事小国,可见其涵容矣,此所以谓之仁者;小国事大国,可谓识利害矣,此所以谓之智者。如此则处小处大,无所不可矣,此天理也。大国不能容小国,小国不能下大国,皆私意也,皆逆天也。仁者乐天,智者畏天,以天意耳。
乐以天下,忧以天下。
圣人无私心,以天下为心,天下之心忧,即圣人之忧也。此禹所以思天下之溺犹己之溺也。天下之心乐,即圣人之乐也。此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,武王所以垂拱也。使主有私心,则忘天下矣,忧乐在一己,而不知有天下,桀、纣所以败亡如此。
王如好货,与百姓同之;王如好色,与百姓同之。
君子言必虑其所终,行必稽其所敝。观孟子所对,是启齐王一国货色之心也。一国好货好色,此何等风俗哉?如《葛屦》之诗,《桑中》之刺一国好货好色,熟考上下文,不敢撮取一语以罔圣贤也。孟子所谓好货者,谓使民居者有积仓,行者有裹粮也,此太平之事也,岂谓机巧趋利乎?所谓好色者,爱厥妃也,谓使民嫁娶以时,内无怨女,外无旷夫也,亦太平之事也,岂谓相窃妻妾乎?余恐小人借此以济其奸,而君子罪其言之不谨也,故表而出之,使学者于圣贤有所考焉。
学则三代共之,皆所以明人伦也。
学校之设,本为何设?为明人伦而已。夫父子、君臣、夫妇、兄弟、朋友,皆有天理在其间。日用之中,天理每于此而发见,第以人欲所汩,无自而识之耳。《大学》之道,以格物为主,格物则能穷尽天下之理。人伦之理,惟格物者能识之。识者明也,惟能识之,则能用之以为天下国家。舍人伦而曰学,此异端邪说,先王之所诛者也,学者不可不谨。
「有攸不惟臣,东征,绥厥士女。篚厥玄黄,绍我周王见休,惟臣附于大邑周」。其君子实玄黄于篚,以迎其君子;其小人箪食壶浆,以迎其小人。救民于水火之中,取其残而已矣。
自「有攸不惟臣」至「附于大邑周」,此《武成》之文也。其语增减不同者,岂《古文尚书》如此哉?自「其君子实玄黄于篚」至「取其残而已矣」,此孟子述武王之意也。其言简古,有不可晓者,辄以意解之:「有攸不惟臣」,谓纣无道,其臣下见于所行不臣之节,君臣紊乱,纪纲大坏。武王所以东征者,亦非富天下也,安厥士女而已。天下素闻武王之德,知其师来,皆篚玄黄以昭我周可以王天下。「绍」当作「昭」。一见武王,皆心归武王而美之,民之美乃王之美也。民皆有鼓舞之意。孟子因万章问宋行仁政,齐、楚恶而伐之,故引此篇以断之曰:武王行王政以伐纣,其君子实玄黄于篚,以迎其君子;其小人箪食壶浆,以迎其小人。君子小人,各以其类,寓诚意于物,以迎王者救民之师,想见当时归仰之意矣。以武王之师非为虐也,救民于水火之中,取其残而已矣。王偃果有武王之心乎?使王偃果有武王之心,则四海之内皆举首而望之,欲以为君,讵畏齐、楚乎?此孟子以偃之行诈,故以此言辟之也,其意深矣。
天下之生久矣,一治一乱。
生者,理也。天下之理久矣,治或生乱,乱或生治,此自然之理也。泰者,通也,治也,然《泰》之极曰「城复于隍」,孔子系之曰「其命乱也」,岂非治或生乱乎?否者,闭也,乱也,然《否》之极曰「倾否」,孔子系之曰「否终则倾,何可长也」,岂非乱或生治乎?是一治一乱,其理久矣。且洪水作乱,禹掘地而注之海,驱龙蛇而放之菹,水由地中行,此乱或生治也。尧舜既没,暴君代作,及纣之身,天下又大乱,此治或生乱也。周公相武王,诛纣伐奄,驱飞廉虎豹,天下大悦,乱又生治矣。及世衰道微,臣弑其君,子弑其父,治又生乱矣。一治一乱,天下之理,如是久矣,岂有它哉,惟赖圣贤为之扶持耳。孟子之论,岂特为一时而然哉?六国乱极而为秦,秦并六国似治矣,而二世亡之。陈胜、项籍作乱,汉高祖定之,至文帝而大治。数传而王莽作乱,光武定之,至章帝又大治。数传而董卓、曹操又作乱,至其子丕奄有神器,似若治矣,而五胡乱华,中原陆沉。过江而元帝,为宋、为齐、为梁、为陈、为隋、为唐、为五代。治乱相乘,岂有已哉!非孟子深极物理,岂能断然为此论于千载之上哉!
《春秋》,天子之事。
天子之事,明三纲以正人伦而已矣。春秋之世,上无令王,三纲隳坏,人伦颠倒,楚世子商臣弑其君頵,蔡世子般弑其君固。一人之身而子弑父,臣弑君,兼有其恶,乃俨然南面以临其臣,天子不行残灭之诛,诸侯不闻问罪之请,是三纲人伦于此亡矣,中国将为夷狄,人类将为禽兽。夫子不得已而作《春秋》,诛乱臣贼子,以遏人欲于横流,扶天理于将灭,使时有明王以《春秋》之意见之行事,则天子之事备矣。
充塞仁义也。仁义充塞,则率兽食人,人将相食。
杨氏为我,壅遏为义之路,至于使天下无君;墨氏兼爱,壅遏为仁之路,至于使天下无父。天下无君父,非人类也,禽兽而已矣。仁义行,则君父之道明,此圣王之道法当如是也。仁义壅遏,则君父之道不明,此异端邪说也。邪说一行,则人类殄灭,禽兽得志,兽蹄鸟迹之道交于中国,而蛇龙居之,见于洚水,禽兽至焉,见于沛泽,此亦邪气所感而然也。仁义明,正气盛,故禽兽不得以横行于中国也。此理深矣,浅陋之士岂能知哉?孟子之辟杨、墨,意有在是尔。
安宅正路。
仁则觉,觉则神闲气定,岂非安宅乎?不仁则昏,昏则念虑纷乱,不得须臾宁矣。义则理,理则言忠信,行笃敬,岂非正路乎?不义则乱,乱则邪僻与魑魅为邻矣。仁义岂它物哉,吾心而已矣!
昔者有馈生鱼于郑,子产使校人畜之池。校人烹之,反命曰:「始舍之圉圉焉,少则洋洋焉,攸然而逝」。子产曰:「得其所哉,得其所哉」!
校人形容放鱼之状,此亦仆夫中铮铮佼佼者也。始舍之圉圉,言虽得水,尚困弱未能游泳也。少则洋洋,言精神稍复舒肆之貌也。攸然而逝,言精神还复旧观,喜而超脱之貌也。其形容妙入鱼之情性,亦可喜矣。乃为口腹之快,为欺罔,亦可惜也。子产闻之,乃曰:「得其所哉,得其所哉」!其仁惠慈爱之心,可于此而见矣。余于「得其所哉」两语,想见子产之为人。如此贤人,而校人欺之,乃复不耻,出而自逞。其窃盗之能尽言语之妙而不自好者,大率皆校人类也。
不能尽其才也。
仁义礼智,人人所有,是人之才地,皆可以为尧、舜。然而至于至愚极陋,与圣人或相倍蓰而无算者,不能尽其才地耳,非天之降才尔殊也。何谓尽?极恻隐之心,溯而上之,以求其所谓仁。既得此,则傍徨周浃于其间,使置之则塞乎天地,溥之则横乎四海,无有丝毫不用其才力者,此之谓尽也。于义、礼、智亦复如此,其为尧也、舜也必矣。孟子开尽之一门,以谓止在思耳,学者试思之。
故有物必有则,民之秉彝也。故好是懿德。
有君臣、父子、朋友、兄弟、夫妇之物,则仁义礼智信之则见,此因外以卜其才也。以其秉君臣、父子、朋友、兄弟、夫妇之常性也,故好仁义礼智信之懿德,此因内以卜其才也。然则人性之善,复何疑乎?
先生之号则不可。
吴侵陈,斩祀杀厉,太宰嚭问于干木曰:「师必有名,人之称斯师也,则谓之何」?曰:「斩祀与,杀厉与,其不谓之杀厉之师与」?曰:「反尔地,归尔子,则谓之何」?曰:「君王讨敝邑之罪,乃矜而赦之。师与,其无名乎」?古人重名如此。夫谓之杀厉之师,此何名也,谓之讨敝邑之罪,则其名美矣。宋牼事在于息兵,其德可谓大矣,然以不利为号,是使秦、楚求所谓利。以利为号,则天下相率而为利,而商鞅、孙膑、陈轸、沈同、陈、贾、苏、张之说行矣,是其志虽大,而其号则不可也。以仁义为号,则天下相率而为仁义,而商鞅诸子之说败矣。呜呼,名号之际,其可忽乎!昔汉高祖下三秦,出师攻项籍,董公教高祖三军缟素,以诛杀义帝者为名,其号之美,孰有过于此者,此所以五年而成帝业也。士大夫所学,其于名号可不谨乎?
务引其君于当道。
臣子用心,要当曲尽其巧,观人君意用所在而转之。所好偏奇,即就其所好引之,使归于当道而不自知可也。如齐宣好今之乐,即以犹古乐引之,使与百姓同乐;好勇,即以文、武好勇引之,使安天下之民;好货,即以公刘好货引之,使居者有积仓,行者有裹粮;好色,即以太王好色引之,使内无怨女,外无旷夫,岂非归于当道乎?若夫薛广德谏元帝御楼船,至云「以颈血污车轮」;韩愈谏宪宗迎佛骨,即云「事佛者必夭折」;张墀谏敬宗幸骊山,至云「往者必有大凶」。此大失孟子之意矣,学者不可不考。
动心忍性。
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穷乏其身,行拂乱其所为者,所以动其心而忍其性,以成就之也。动其心者,所以惊惕之也;忍其性者,所以抑遏之也。心舍则亡,非有以惊惕之,则不知存。目性欲色,耳性欲声,鼻性欲臭,四支欲安佚,非有以抑遏之,则流荡而不知反。夫动之忍之,或惊惕于放逸之微,或抑遏于流荡之外,先后左右,假之于物,害之于事,皆天意念念欲成就之也。虽圣贤之资,不如是不激发耳。金经百鍊,其色愈明,玉煆三日,其色愈粹,烈火猛燄中,乃金玉成就之处也。天意厚于圣贤,故以不可意事困厄之。吾侪于急难,其可沮丧乎,庸讵知非天意所临也?
孟子见梁襄王,出语人曰:「望之不似人君,就之而不见所畏焉」。
孟子之意,非薄襄王也,余固论之矣。盖孔子居是邦,不非其大夫,而况君乎?故入公门,则鞠躬如也,如不容。立不中门,行不履阈。过位,色勃如也,足躩如也,其言似不足者。摄齐升堂,鞠躬如也,屏气似不息者。又执圭,鞠躬如也,如不胜。上如揖,下如授。勃如战色,足缩缩如有循。君赐食,必正席,先尝之;君赐腥,必熟而荐之;君赐生,必畜之。侍食于君,君祭先饭。疾,君视之,东首加朝服拖绅。君命召,不俟驾行矣。学者事君,当如孔子之法。
则是方四十里,为阱于国中。
鲁人为长府,闵子骞曰:「仍旧贯,如之何?何必改作」。其语蕴藉,直而不倨,婉而不伤,此君子长者之言也。孔子喜之曰:「夫人不言,言必有中」。其比方四十里为阱于国中之言,似太劲矣,学者不可不谨。
告梁惠王曰:「恶在其为民父母也」。告齐宣王曰:「此匹夫之勇,敌一人者也」。
司马子鱼谏宋襄王用兵,其言曰:「今君德无乃犹有所阙,而以伐人,若之何?盍姑内省德乎?无阙而后动」。其辞如春风醇酎,使人心醉,如「无乃犹有」之辞,「若之何」之辞,「盍姑内省」之辞,皆若有所避就,而无直辞劲气以伤人。比夫直指君为非民父母,与夫匹夫之勇之言,大相远矣!士君子诚味之,自可见也。
彼以其富,我以吾仁;彼以其爵,我以吾义。
孔子曰:「富与贵,是人之所欲,不以其道得之,不处」。又曰:「富而可求也,虽执鞭之士,吾亦为之;如不可求,从吾所好」。又曰:「饭疏食,饮水,曲肱而枕之,乐亦在其中矣。不义而富且贵,于我如浮云」。深详圣人之意,是富贵以道义得之,圣人将处之矣,初不与富贵立敌也。曾子之言,岂有为而言欤?学者当置曾子之说而从孔子,庶几不堕于客气,以失曾子之意。
成覸谓齐景公曰:「彼丈夫也,我丈夫也,吾何畏彼哉」!颜渊曰:「舜何人也,予何人也,有为者亦若是」。公明仪曰:「文王我师也,周公岂欺我哉」?
公明仪之言与成覸相类,皆有奋然作为之意,不似颜子之言安妥也。圣人以仁义为家常事,非欲以压众也。学者于此微处当细考。
贵戚之卿。
齐景公舍太子阳生而立子荼,其乱端已见矣。及问政于孔子,孔子止曰「君君、臣臣、父父、子子」而已。虽切于景公,而略不见圭角,使景公感寤,遽曰:「善哉!信如君不君,臣不臣,父不父,子不子,虽有粟,吾得而食诸」?如此进对,正为人臣之法也。孟子对贵戚之卿,乃曰「反覆之而不听,则易位」,使齐王勃然变乎色。呜呼,其危哉!学者无孟子阖辟之用,而欲效直言劲辞如孟子,恐非所以为臣子计也。要当以圣人为法。
孟子曰:「今之事君者曰:『我能为君辟土地,充府库』。今之所谓良臣,古之所谓民贼也。君不乡道,不志于仁,而求富之,是富桀也。『我能为君约与国,战必克』。今之所谓良臣,古之所谓民贼也。君不乡道,不志于仁,而求为之强战,是辅桀也」。
昔子贡问孔子曰:「鲁大夫练而杖,礼欤」?夫子不答。他日置大夫而问:「练而杖,礼欤」?孔子曰:「非礼也」。子游问:「鲁大夫羔裘玄冠以吊,礼欤」?夫子又不答。他日置大夫而问:「羔裘玄冠以吊,礼欤」?夫子曰:「易之而已」。夫以鲁大夫为问,则皆在所不答,岂非居是邦不非其大夫之义乎?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,孔子曰「知礼」。孔子退,揖巫马期以告,子曰:「丘也幸,苟有过,人必知之」。岂非善则称君之义乎?今孟子以今之良臣为民贼,富君辅君为富桀,岂亦有说乎?其详已见于《孟子说》矣。要之不非其大夫,善则称君,此孔子家法也。学孔子者虽未见道,而力行此二说,亦足以养忠厚之心。道或未见,而以孟子之说为辞,非特受祸而召辱,而刻薄之态,恐马伏波尚能论之,吾徒安得不痛以为戒?
哭宋君辅(倚) 南宋 · 刘克庄
七言律诗 押文韵 创作地点:福建省莆田市莆田
早题淡墨魁多士,晚著青衫事护军。
方见叔孙来议礼,已传子夏去修文。
先朝缫藉为圭璧,近世摧残用斧斤。
回首冶城棋饮地,雁悽蝉咽不堪闻。
载酒亭群公画像记(庆历八年七月) 北宋 · 范镇
出处:全宋文卷八七一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四五、《成都文类》卷四五、《全蜀艺文志》卷四一、嘉庆《四川通志》卷四八、嘉庆《成都县志》卷五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九
子云,右蜀人,事汉成、哀、平世,历新室,身诎而道不得行。子云没,宋兴八十九年,上距今千馀岁,其乡人之学者森然若林之植于朝。其在太平兴国中,有若谏议大夫田公锡之论议,参知政事苏公易简之博大,雍熙、淳化中有若直昭文馆陈公充、直史馆朱公台符之文雅;景德、大中祥符中有若侍御史张公及之介洁,集贤校理王公湜之温恭,职方员外张公逵之疏达;其在今庆历,有若虞部员外李公畋之经术,翰林学士彭公乘之恬退,孙公抃之厚重,屯田员外陈君希亮、户部员外梅君挚、殿中侍御史何君郯之直方,度支员外郭君辅、屯田员外张君中庸之通敏,直集贤院李君绚之夷旷:是皆子云之徒,学其道而得其传者。益州提点刑狱、度支高君既葺子云之居,镵其书,又画其像,以及其徒。意者使后来观之,知贤人之道有塞有通,有诎有伸,塞于晦时而通于昭时,诎于不用而伸于有用云尔。大宋庆历八年七月十日,具位范镇记。
按:疏墨池,建准易堂、吐凤、解嘲、解难、载酒四亭,及兹画象,实僧正惠悟师总其事。
宋君辅许当世陈彦谦苏宣甫自远还乡上元同饮 北宋 · 蔡襄
七言律诗 押先韵 创作地点:福建省泉州市
故国逢君慰喜偏,清宵行宴重留连。
山楼上火人初合,天汉无云月自圆。
乐色时闻花院里,春风都在酒旗边。
莫辞彻晓须沈醉,后会还应不计年。
与君辅同年书 北宋 · 蔡襄
出处:全宋文卷一○一○、《宝真斋法书赞》卷九、《蔡襄书法史料集》第一三九页
襄启:近经延平,得接少选之论,殊解邑郁。属以在道日久,曾不槃留,逮至乡闾,过家上冢,始于七日署郡事。温陵号为閒静,然初至,不免少有劳耳。春暄,惟寝味调护,以慰瞻驰耳。不一一。襄顿首,君辅同年都官足下,十一日。
杨公明墓表(庆历四年三月二十二日) 北宋 · 蔡襄
出处:全宋文卷一○二○、《蔡忠惠集》卷三三 创作地点:福建省莆田市仙游县
予友杨公明,景祐元年登进士第,籍名下吏部铨,将补官,辄病,其年某月日终于京师。其友张平叔用浮屠法火之而归其家,以某年月日葬于皂洋之北山。呜呼!人孰不贵,子之禄不逮其身;人孰不寿,子之年止于二十有七,天乎命耶?予莫得而悲之。惟子之志不得伸而利于人者最可悲也。予幼学于乡序,及长举进士,与公明并研席者数年。公明居一室,方床,环列册书,而饮食寝休于其中,早夜读诵不休。群居谈噱,终日过耳,若无人笑语者,于是博通经史。予观公明而自省,日益脩励,即戏言小失,亦愧公明之知者,予之道获益于公明也久矣。间尝语予曰:「今世取士失其方,而仕者多所矜伐智诈以为材能,位通禄厚,侈心夸欲纵肆,使其风流沾染于下,媮靡败烂。我曹傥得志,正当立诚苦节,以代磨世俗」。予甚器其言,而未知其为利之博也。自予入官,奔走四方,游京师,观世俗态状,益思其所以语我者。呜呼,公明亡矣,予思其言,则矍然检己之所为,使公明且存,其规我者岂少哉,此所以不独为今世惜也。公明讳晕,五代祖某,唐末因官入闽,兵乱不还,留居泉州之惠安县。父处士君辅,以善行隐于乡。妻陈氏,一男尚幼。嗟乎,公明之不显,匪予谁咎!词以纾哀,刻之墓下。后千万年,指此丘曰,贤者之宅,无敢或坏。庆历四年三月二十二日记。
代句龙君辅上潼州令 南宋 · 陈渊
五言排律 押删韵
卓鲁当时事,风流莫与班。
最成三载后,名在两川间。
桑梓深聆德,弦歌幸毖顽。
牛刀淹试可,骥足暂投闲。
偃室何当造,膺门早许扳。
丹墀初受命,墨绶遽言还。
何子方游学,终童未出关。
梁园今万里(四库本作国),蜀道自千山。
籍眼终多白,莱衣念戏斑。
归期春服就,潼水会承颜。
送滕寺丞之官 北宋 · 韩维
出处:全宋文卷一○六九、《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》卷一六七、《南阳集》卷二八
予交之良曰滕君辅之,被景祐戊寅诏,莅官于单。且行矣,以古人送言之义责于予。予既难其仁,又重之以讷,故退焉以序赠。夫玉之璞,粹乎?其温敦乎?其坚而弗入于用,则良工必为惜之。人之性,湛然其纯,穆然其和,放而不大以学,固亦君子之所叹惜也。玉之璞,必追之琢之而后器可成也;人之性,必脩之发之而后道可入也。若君之性,其玉乎?而能追之以学,琢之以文,器之以道,将何用而不适哉?慎无置其璞以为良工之惜。穷乎?达乎?系于时而已,非予所能,必也勉之。景祐五年九月日。
送宋君辅迎母往总所 宋 · 戴栩
五言律诗 押支韵
步合趋台阁,人于此去疑。
定应中路召,早是十年迟。
草奏怀边略,开缄得贺诗。
从亲登赏处,花发小春枝。